四月的西山皇家猎场,莺飞草长,暖风醺然。蛰伏了一个冬季的小动物纷纷跑出洞穴,在茂密的草地上打滚,在幽深的树林中畅游。
可惜一阵高过一阵的喧嚣打破了西山的静谧。
浩浩荡荡的队伍在猎场的观鹰台四周搭帐篷围幔城,马嘶犬吠,旌旗飘振,好不热闹。
墨钦身穿杏黄蟠龙猎装,立于观鹰台上,面带微笑注视着欢腾的行猎队伍。他身边是穿浅紫猎装的齐蘅之。她自天圣节后,一直闭门不出,到春狩才再次露面。
齐蘅之比以前清瘦了一些,精神倒好,仍然是一派冷肃端丽。她看秋宁时依然带着冰冷的狠意,不过她的目光很少落在秋宁身上,更多的时候是盯着她未来的劲敌,西平郡主玄若霞。
这次春狩玄天佑没带玄天赐和步随云,反倒是玄若霞跟随左右。大概是想在进宫前和墨钦亲近亲近。
春狩第一天的节目是群鹰搏兔。将一只兔子的耳朵涂成金色,背上也用金色画上日月图案,再放出各家养的雄鹰,谁的鹰先捉到兔子便是谁赢。
往年一直是皇后养的鹰夺魁,所以齐氏的贵族少年们早摩拳擦掌按捺不住。
墨钦对玄天佑道:“玄爱卿第一次参加搏兔,不知这西北的鹰能不能像爱卿一般威猛?”
戴着面具的玄天佑恭敬地道:“臣的鹰哪及陛下的威武?倒是臣妹颇好此道,训练的鹰隼或许可以博陛下一哂。”
墨钦饶有兴趣地看向一身红衣的玄若霞,微笑道:“郡主可以和皇后比一比。”
玄若霞嫣然一笑道:“皇后娘娘的鹰自然是最好的,臣女怎敢比?”
齐蘅之皮笑肉不笑地道:“郡主莫要谦虚。这西北的鹰,我们都没见识过,说不定和青海王一般骁勇。郡主别藏着了,让大家看一看,如何?”
玄若霞笑着答一声:“遵命。”从身后侍从手中拿过一支笼子。
她揭开罩着的布,里面站着一只苍鹰,通身黑褐羽毛泛出蓝光,眸子却闭着,像是在打瞌睡。众人看了都笑起来,连齐蘅之也不禁莞尔。
墨钦笑道:“郡主的鹰没有休息好吗?”
玄若霞伸手抚摸苍鹰的羽毛,微笑道:“云儿就是这样的。别看它平时懒懒的,到了做事的时候,它会让人大吃一惊呢。”
玄若霞说“云儿”时的眼神,有一瞬的缱绻,秋宁看在眼里,心中一动。
齐蘅之站起来,她的鹰立刻跳到她手臂上,“那就让它做事吧。”
玄若霞打开笼子,那只叫“云儿”的鹰撩起眼皮瞅了瞅,不情愿地跳到她手臂上。
待齐蘅之和玄若霞都骑上马,加入到台下的马队。墨钦接过弓与哨箭,张弓引箭,一松手,那箭便带着尖锐哨音飞上天空。
骑士们待哨音一响,立刻腾跃而起,一个个呼哨打马,向着哨箭的方向而去。同时,呼啦啦一片振羽之声,一只只矫健雄鹰展翅飞起,不时响起几声长啸。
墨钦仰头眺望,悄声问秋宁道:“你说皇后和郡主谁会赢?”
秋宁嘴上答道:“自然是皇后娘娘赢。”眼睛却试图找到那只懒洋洋的“云儿”。
墨钦趁人不注意捏了他一把,挑眉道:“口是心非。”看秋宁脸露惶恐,又笑道:“朕倒很期待郡主的表现呢。”
等搏兔的人马回来时,齐蘅之脸色不虞地冲在前头,侍从手里只有鹰没有兔。而后面玄若霞打头的玄家人马则气势昂扬。到了观鹰台,玄家侍从捧上兔子给皇帝验看。云儿站在玄若霞肩头,精神抖擞,金眸圆睁,眸光锐利地扫视四周。
墨钦眼望玄若霞,赞许道:“郡主的鹰果然厉害。”
玄若霞对墨钦羞涩一下,道:“是皇后娘娘让臣女。”她长得娇美,此刻双颊红晕,笑起来当真如花一般,连秋宁都忍不住暗赞。
齐蘅之恢复惯常的端严,淡淡笑道:“郡主谦虚了。”
之后,皇帝嘉奖胜出的鹰,赏给云儿一副镶金嵌玉的绶甲。云儿又耷拉下眼皮继续瞌睡,不论周围如何折腾再不睁眼。
秋宁看它那副模样就想起步随云,嘴边浮起一丝笑意。
欢闹了一整天,秋宁终于得空休息。他回到宦官营帐。长生坐在帐里,杵着下巴发呆。秋宁走近时,他也没发现。这对天玑阁阁主的义子兼徒弟来说,太反常了。
秋宁摇了摇他的肩道:“长生、长生……在想什么?”
长生站起来,躲闪着他的眼睛道:“没、没什么。”
秋宁盯着他道:“你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,是有什么事吗?”
长生忙道:“没事的,师傅。御膳房刚才叫我去帮忙,我走了。”还没说完,他便跑出营帐。
御膳房叫他帮忙?秋宁疑惑地拧起眉头。
这次春狩本是苏忠跟随秋宁、长生留在宫里的,可长生非要跟来。秋宁答应他以后,他的行动就开始鬼祟……他到底有何事瞒着自己?
翌日,是围猎的日子。
墨钦照例和打猎的大臣侍从们饮出行酒。
长生送上酒,常贵用银针试过,再送到墨钦面前。
墨钦接过酒一饮而尽,将酒碗砸碎在地,高喝道:“出发!”
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拂过秋宁的鼻尖……好熟悉……
秋宁发现长生偷偷地看自己,目光相接时,他迅速地躲闪开。秋宁顿生疑窦。
回到营帐,秋宁莫名地坐立不安,总有种会发生大事的预感。
他坐下来弹琴。随着琴声,他的心思飘回到过去……
那是平乱中最艰难的一场战役,墨钦亲自率兵攻城。整整攻打了一天一夜,城没攻下,墨钦却被人抬回来。